雷纹貂与千面狐的接连战斗,像两块投入青石村湖面的巨石,激起的涟漪很快又被日常的平静所覆盖。夏日的蝉鸣依旧聒噪,晒谷场上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,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未曾改变。林默也得以暂时从高强度的修炼和战斗中抽身,重新融入村子的生活。
这一日,恰逢青石村一年一度的“秋收祈丰市集”。虽名为秋收,但因小镇气候温和,此时已是瓜果飘香,离真正的秋收还有些时日,但这并不妨碍村民们提前庆祝,为即将到来的丰收季节祈福。市集设在村中央的老槐树下,平日里空旷的场地此刻挤满了人,摊位一个挨着一个,从街头排到街尾,形成了一条热闹非凡的长龙。
林默提着一篮子刚从自家菜园摘下的新鲜蔬果,慢悠悠地逛着。周不平依旧是那副闲云野鹤的模样,双手拢在袖中,跟在他身后,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,仿佛这一切的热闹,都在他的计算之中。
“默儿,看你这样子,这几日修为又有精进啊。”陈叔的豆腐摊前围满了人,他一边麻利地舀着豆腐脑,一边朝林默喊道,“快来,尝尝你陈叔新磨的豆浆,豆子是今早刚从东山运来的。”
林默笑着走上前,接过一碗温热的豆浆。豆香浓郁,入口醇厚。
“陈叔,您的生意真好。”林默由衷地说道。
“嗨,都是乡里乡亲的。”陈叔擦了擦额头的汗,指着他摊位上的东西,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,“你看我这摊子,卖的有豆浆、油条、豆腐脑、豆干。在你们练气士眼里,这整个摊子,就是一个‘商品集合’。”
林默心中一动,集市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。
“没错,”周不平在一旁补充道,“这个集合(S)包含了四个元素:豆浆(a)、油条(b)、豆腐脑(c)、豆干(d)。用数学语言表达,就是 S ={a, b, c, d}。每一个商品,都是这个集合里独一无二的元素。”
陈叔一拍大腿:“对!就是这个理!我这儿的东西,一件都不能少,少了一件,这个集合就不完整了。就好比说,没了豆腐脑,我这‘陈记早点集合’就不正宗了!”
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挤过来,指着王虎的糖葫芦摊位问:“王大哥,你这个山楂糖葫芦,和隔壁李大娘家的绿豆糕,是不是一样的呀?”
这个问题,恰好落入了王虎的“数学陷阱”。
王虎正唾沫横飞地向几个少年炫耀他新做的弹弓,听见这话,他清了清嗓子,煞有介事地回答:“小丫头,这你就不懂了。它们不一样。”
他指着林默,向众人解释道:“我和林默是好兄弟,我们俩的关系,就像‘交集’。你看,我们都喜欢练武(集合A),也都喜欢吃烤红薯(集合B)。那么,‘既喜欢练武又喜欢吃烤红薯’的这个群体,就是我们的交集,A∩ B,这个交集里,有且只有我们两个人。”
孩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。
王虎得意地继续说:“那我和李大娘家呢?我家的是山楂糖葫芦,李大娘家的事是绿豆糕。所以,这俩的‘共同点’是空的,A∩ B =∅。这就是‘空集’!”
众人一阵哄笑。林默也忍俊不禁,王虎这家伙,总能把最枯燥的理论说得活灵活现。
李大娘也不恼,笑着端出一盘桂花糕:“小默,来,尝尝婶子的手艺。这桂花糕用的,可是后山上的野桂花。”
林默接过一块,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。他忽然明白了什么,对李大娘说:“婶子,您这野桂花,每一朵都长得差不多,但仔细看,大小、花瓣的舒展程度都不一样。它们虽然都属于‘野桂花’这个类别,但每一个个体,都是唯一的。”
李大娘惊讶地看着他:“哟,你这孩子,说得跟真的一样!确实是这样,每朵花,都是老天爷单独造出来的。”
周不平赞许地点点头:“这就是‘集合的互异性’。一个集合里,可以有很多相似的元素,但每一个元素都必须是唯一的,不可重复的。就像这市集上的人,虽然都叫‘镇民’,但张三、李四、王五,每个人都是互异的个体,共同组成了我们‘青石镇’这个大全集。”
他们边走边聊,不知不觉来到村子中心的铁匠铺。炉火熊熊,铁匠赵师傅正赤着上臂,抡着大锤,锤打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坯。火星四溅,在阳光下划出绚烂的轨迹。
“赵师傅,您这打铁,也有什么讲究吗?”林默好奇地问。
赵师傅停下手中的活,将铁坯浸入一旁的冷水桶中,发出“嗤”的一声巨响,白气蒸腾。“讲究大了!”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,“就说这淬火吧。这水,就是我的‘参数’。”
“参数?”林默心中浮现出雷纹貂战斗时的场景。
“对,参数!”赵师傅指着火炉,“同样的铁胚,我要是想打一把锋利的剑,就把铁胚烧到八百度,然后快速放进冷水里,这叫‘硬淬’,剑会变得很硬,但也容易断。如果我想打一把坚韧的锄头,我就把铁胚烧到一千度,再放进温水里,这叫‘韧淬’,锄头就不容易崩口。”
他顿了顿,总结道:“你看,铁胚的种类是‘元素’,我的‘处理方法’就是‘函数’,而这个‘温度’和‘淬火液体’,就是改变最终产品属性的‘参数’。不同的参数,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。这就叫‘含参集合’的运算。温度这个参数变了,最终的‘工具集合’的性质也就变了。”
林默恍然大悟。原来最高深的数道,并非只在丹田气海中推演,更在这凡尘俗世的每一个角落。炼器是集合运算,耕种是元素配比,就连说话、做人,都蕴含着集合的智慧。
逛到市集尽头,林默看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,她面前摆着十几枚古朴的铜钱,正在给人算命。林默本不信这些,但看到老妪布满皱纹的手指在铜钱间灵巧地拨动,他忽然想起了玉珏上的星图。
老妪抬头看见林默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:“小伙子,你身上有‘数’的味道。来,让老身给你看看。”
她没有看手相,而是将那十几枚铜钱在布上摆来摆去,组成了不同的图案。
“你看,”老妪指着其中一个图案,“这五枚铜钱,是‘金’;这四枚,是‘木’;这三枚,是‘水’。它们各自为‘子集’。但当它们按照‘五行相生’的顺序排列时,就构成了一个全新的、更大的‘相生循环集合’。”
她又摆了另一个图案:“而这五枚‘金’铜钱,和另一组五枚‘金’铜钱,虽然看起来一样,但代表的‘运势’却不同。因为它们在整个大盘的‘位置’不同。这就是‘相等集合’与‘不等价类’的区别。元素相同,但所处的环境、扮演的角色不同,其意义也就不同。”
林默彻底被震撼了。这位看似普通的算命老妪,对集合的理解竟如此深刻。她不是在算命,而是在用一套朴素的语言,诠释着天地万物间的联系与转化。
傍晚,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市集染成一片金色。林默提着空空如也的篮子,心满意足地往家走。他感觉自己对“集合”的理解,已经超越了周不平的课堂和与妖兽的搏杀,融入了更广阔的天地。
“周先生,”林默忽然开口,“我好像明白了。”
“明白什么了?”周不平笑眯眯地看着他。
“‘数道’的真解,不是高高在上的星图和公式。”林默的目光扫过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,看着那些收摊回家、互相打着招呼的村民,“它就在这里。是陈叔的‘商品集合’,是王虎和我的‘友谊交集’,是李大娘家每朵花的‘互异性’,是赵师傅打铁的‘含参运算’,也是那位老妪眼中,万物循‘法’而行的‘相等大道’。”
周不平的笑容变得无比欣慰。他知道,林默不仅学会了如何运用集合去战斗,更领悟了林氏数道“活学活用,以数入道,以道育人”的真正精髓。
练气期的修炼,不仅仅是能量的积累,更是心性的打磨和对世界认知的升华。从书本到战场,再从战场回归生活,林默的修行之路,正变得越来越宽广,也越来越坚实。他知道,自己守护的,不仅是青石村的一方安宁,更是这人间烟火中,无处不在的“道”。